娱乐之书 > 精选爽文 > 江山云罗 > 第七章、世之良将·韩门为先

女郎不敢说话,只是摇头。

「你们天阴门有一点不好——全让柔惜雪给教得太过内敛,有什么话都不肯说出来。还好今日说了,否则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,还以为你看见我就烦心。」

「本来就烦心。」倪妙筠火气又起,旋即白了他一眼道:「也没什么不能说的。陷阵营全是你的功劳,这支军今后铁铁地要成盛国强军,光是我嫁给你偿还这份恩情的话,你还算吃了大亏。你若是想要我做什么,也明着说,我没什么不允的。」

「噗嗤。」吴征忍不住失声而笑,看她一副几乎要英勇就义的模样实在可爱,遂凑近了道:「我想要你做什么?我想要你心甘情愿了再说。谁要你来偿什么恩情了?那夜在白若湖般我就说过,这世上没那么多非黑即白,即使要联姻,咱们也联一段你情我愿,恩爱情深的好姻缘。什么时候你把心中那点计较,还有盈亏恩偿的想法放下,为你自己想一想?你也老大不小咯,宝贝~」

倪妙筠原本又起和他争执吵架的心思,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宝贝给吓了一大跳,忙闭了嘴不敢搭腔,唯恐真就成了他的宝贝。这一夜虽是发泄了番憋闷的情绪,可还远没与他形同一体。

「不说话呀,那我先回了,啊,还要先与你再致个歉。」吴征起身清了清嗓子,慢慢向帐外退去道:「此前是我不对,还把责任推到你身上,总不能让女儿家来主动吧?对不起,现下起我会很不要脸面地追求你,对不起,现下起我会让你彻彻底底地喜欢上我。」

女郎并未因此就彻底喜欢上吴征,倒是彻底被吓傻了,只直勾勾地看着他缓缓退出帐篷,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,又是怅然若失……

吴征也是落荒而逃。陷阵营里有两只妖精,今夜一前一后地来诱惑自己,幸亏自己道心坚毅生生地忍住。两只妖精都是含苞未放的花骨朵儿,若是草草地囫囵吞了简直暴殄天物,便是憋得炸了也得忍着!

陷阵营休整完毕之后便拔营向东启程。五万人的大军,一战过后去掉伤亡,以及护送伤者回盛国的军伍,向陵江城进发的大军只剩了三万五千余人。

盛军奇袭,燕军应对极快,不过半月的时间便陆陆续续逼近寿昌城。

韩归雁向东疾行驰援,也基本意味着东面的新都等六座城池已被放弃。前期的优势并未冲昏盛军的头脑,相比之下他们仍是弱势的一方,且燕军的反击来得如此之快,盛军的首要任务就成了如何安然退回葬天江之南。

寿昌城周边共有八座城池在盛军之手。韩铁衣坐镇寿昌,葬天江上也已立好了水寨,相距不远的陵江城里会入驻韩归雁,两城一寨呈掎角之势,守住这处战略要冲。

东面的大军渡江退回盛国之后将顺势西进囤军胡江口,与对岸的文昌城遥相呼应,互为羽翼,以接应盛军退回江南。

燕军一动,盛军便从进攻转为全面的防御,两国的实力确有太大的差距。这一支燕军尚未亮出獠牙,只看行军之速,便知战力非同小可。韩铁衣坐镇寿昌城便是狙击燕军的第一线,寿昌一带若是有失,尚未来得及撤回江南的盛军将遭灭顶之灾,甚至燕军可顺势渡江,攻打盛国。

茫茫如长龙的燕军疾进如风。他们像是蜂巢遭遇攻击的兵蜂,正以暴虐的火气,最快的速度扑向敢于侵犯家园敌人,誓要将敌军戳出密密麻麻的透明窟窿,再将他们彻底撕碎。

中原一带广袤的平原里,燕军的疾进如此地宏伟壮阔,那冲天的煞气足以击散北归的雁群。盛军的斥候一个个面目无比地凝重,这只军的数量虽还不够多,加在一起不过十万人出头,却足以对近三十万的盛军带来巨大的压力与打击。这里是燕国境内,他们可以逐一地夺回城池,顺势再消耗掉盛军的兵力,就像草原上捕食的狼群,最后发动致命一击。

盛军第一时间的收缩策略十分正确,分散开来只会被这只燕军一口一口地吃掉。如今韩铁衣,韩归雁驻守两座大城,周边城池互为羽翼也是兵员充足,物资丰沛。盛军摆出固守态势,即使燕军也没有能力一鼓而下。无论燕军攻击哪里,只消咬牙坚持住,则这一带抱成一团的城池自可派遣出大军驰援,反呈包围燕军之势。

韩铁衣定下的【后发制人】,盛军无有不服,也都严阵以待。从斥候传回的消息来看,燕军来者不善,这一战无可避免,也将惨烈之极。只是经过了此前的历练,外加这一带的城池俱都坚固,刀枪剑戟与弓箭几乎充盈了各郡府库,盛军对守城也是充满自信。

燕军在疾进,燕军在散开,燕军并未分散兵力攻击各城,燕军不顾周边诸郡,笔直如剑地直插寿昌城。韩铁衣面沉如铁衣,目光死死地盯着地图。

十余万的燕国大军像个蛮夫一样,一头撞进了自己布下的阵势里。两日之后,燕国大军就会抵达寿昌城外,堂而皇之地现身在盛国八座城池与一座水寨组成的包围圈中。这是赤裸裸的挑衅,也是赤裸裸的轻视,更是巨大的诱惑。

大军二倍于敌军,更可三面夹攻,任由哪一位统兵大将都会食指大动,恨不得一口将其生吞活剥了。韩铁衣一样心动,但他没有冒进,下达诸郡的将令仍是固守不出,妄动者立斩。——寿昌城左近的城池每一座都无比重要,任何一座丢了都会出现缺口,现下均衡的防守态势正是完美之姿,韩铁衣也不敢动。

只因这支燕军的动向实在太怪。韩铁衣以寿昌城为轴心,布下了只口袋,任何钻进来的敌军都有可能被一口吃掉。若想从周边步步为营蚕食而进,同样会遭到盛军强有力的反击。可燕军统帅似乎一眼就看穿了韩铁衣的目的,也一眼就看穿了这只口袋的弱点所在。

寿昌城是轴心,正是至强,也是至弱,此处破则处处破。燕军整支大军撞了进来,将口袋塞得满满当当,大到了口袋合不拢的地步,韩铁衣的吞吃之势被一鼓而破。更糟糕的是,随着燕军的推进,盛军的斥候活动空间越来越小,获得的情报也是越来越少。除了这一支燕军之外,后头还会有多少援军?

罩向寿昌城头的乌云越来越大,越来越沉。

躁动又沉寂的两日过去,燕国约莫十二万大军抵达寿昌城外,安营扎寨,其势望去铺天盖地。韩铁衣立在城头俯瞰,只见燕军大营的中军介于寿昌与陵江两城之间,几处营门口也是对着两座城池,似有分攻两侧之势。

「十二万军?倒是差不多……初来乍到就敢孤军深入,还一口气连攻两座城池么?当真是胆大包天,来将究竟何人……」韩铁衣喃喃自语许久,仍是按兵不动。

「将军,不若调两城之兵合围,以为试探如何?」

「不用,不忙于一时,也没那么简单的。」韩铁衣遥指营寨道:「燕贼飞骑非同小可,攻城则一无所用,如今敌寨中不见一骑,正是要诱我军出城野战。若轻举妄动,有覆灭之虞。」

「将军明断。」

「不是明断,是本将从来都不贪心,诱敌之策对本将没用。」韩铁衣笑了笑,又道:「其实还有一个可能。」

「请将军示下。」

「骑军固然来去如风,可要调动起来远比步军麻烦得多,筹备也繁琐得多。燕贼恐我军胜势太猛,他们匆匆忙忙,难以准备妥当,故而只有这一支军先行南下,进犯寿昌一带遏制我军攻势。这么大摇大摆地闯进来,除了逼迫我军收缩之外,也有吓唬人的意思,大体是要赌一赌本将不敢出去迎战。如此一来,燕贼骑军可以缓一步以待筹备妥当,又可将我军攻势消弭于无形。若本将所料不错,燕贼扫清了战场外围的猎鹰,是花了无数气力的,就怕本将知道他们的骑军未至。」

「韩将军您的意思是,这就算了?」

「哈哈哈,当然算了。敌将至少有一点没有料错,那就是本将无论如何不会与他野战,就算他把外头野地里铺满了黄金白银,本将也不出去!」

陵江城头,韩归雁同样俯瞰旷野。燕盛两国开战至今,终于要面临一场硬碰硬的殊死搏杀。燕国携主场作战之利,以较少的军士反成主攻之势。据城自守的盛军反而传讯不力,颇有各自为战之忧。

「雁儿,怎地外面一匹马都见不着?」陆菲嫣与她并立城头观望许久,疑惑道。

「想诱我们出城去。不管是寿昌,陵江,还是涂口,文昌,哪一座城忍不住都行。」韩归雁极目远眺,只觉燕军营寨似乎一眼望不到边,道:「他们的骑军没有这么快筹备完毕,故而步军先至。原本白鹞骑距离较近,先抵达后可迂回包抄,可又被吴郎击溃,没有个一年半载难以恢复元气。所以这支步军先来,能诱我们出城野战最好,不能的话,吓住了也是上上之选。总之燕贼军强,便宜都是他们的,也是无可奈何。」

「骑军还在筹备未至?他就不怕我们孤注一掷,出城决一死战么?」

「若是我来领军的话,会让这支步军的行程与骑军抵达的行程接近,只需控制行军速度即可。这样就以步军为先锋,骑军为后援。来将步的这座营寨看似乱七八糟,一副狗胆包天的模样,实则大有玄机,这些都是实打实的真本事。所以料想我能做到的,他也有此能为。如今我军只能倚仗这几座城池,外头的情况难以知晓,若是出城孤注一掷,当也正中他下怀,以城下大军为诱饵,骑军后续掩杀,我军必败无疑!」韩归雁连连摇头道:「不能擅动。我哥哥布了这只口袋,原本是要安排香饵钓金鳌。他若是步步为营,从周边蚕食而来就中了计,要么迟早被我军围杀,要么只能看着我们安然撤回江南。这人不简单,心也大,放着香饵压根不看一眼,直接冲着下钩的渔夫就来了……我还看不透他接下来要干什么,这一战善了不得了。来人!」

「将军!」

「天明之后燃黄烟,诸郡固守自保,不得擅动!」

「得令!」

「湘儿已去了吴郎那里,陷阵营就地扎寨等候调用,现下消息传递艰难,还是等等吧……」

燕军扎下营寨之后,足有三日没有动静,连军士大都呆在营寨里,所以除了小队的巡弋兵丁之外,让人难以摸清虚实不说,防备还显得特别地松懈。寿昌与陵江城头则是严阵以待,刀光映日,衣甲耀目,昼夜警戒不绝。

「师尊。」燕皇新任的主帅端坐中军寨,见一名大将掀开帘子入了帐,忙起身施礼。

这名主帅在燕国向来不显山露水,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,仿佛凭空冒了出来一般。作为长枝派的未来掌门,现任掌门,燕国大将军丘元焕的爱徒,此前一直被深深地藏着。长枝派在燕国影响力太广,太强,丘元焕深明为臣之道,也始终未将爱徒捧出来。直至桃花山一战长枝派中坚力量死伤殆尽,燕国新皇登基急需心腹之臣,此人才顺势而出,临危受命。

丘元焕尚且如日中天,助栾楚廷登上皇位之后,还更得荣宠,他的徒弟又有谁敢不服?且这一次连丘元焕都要听他徒弟的将令,更无人敢说一个不字。

「不必了。」丘元焕摆了摆衣袖坐下,凝视爱徒许久。

对蒯博延这位爱徒他亏欠许多。别的大门派里,大弟子都是从小得享荣宠。诸如冷月玦,吴征,迭轻蝶,哪个不是星光熠熠,在无数关注与羡慕的目光中长大?唯独自己的徒儿,为门派计不得不韬光养晦,甚至不能为人所知晓。岁月匆匆,晃眼他也年届三十。

三十而立,天资出众的爱徒却仍籍籍无名,这是长枝派待他的不公。但丘元焕却信心十足,所有的不公对他都是磨练,这一战会成为他名扬天下之战,也会是长枝派继续执掌武林牛耳,雄踞第一大门派之位的宣言。

所以这一次出征,他也来了,且以大将军之尊屈居帐中听用。除了对爱徒的补偿之外,也是不遗余力的支持。

私下见面就是师徒,丘元焕和蔼道:「大军已至三日仍按兵不动,为师特来看看你。」

「谢师尊关心。」蒯博延不敢托大,知道丘元焕心中所想,忙摊开地图道:「此前种种,徒儿已报与师尊尽知。盛贼严阵以待,攻左则右至,攻右则左至,难免腹背受敌。唯独挺进中宫,盛贼左右为难,方可为后军争取时刻。如今我军也已驻扎完毕,恰似在寿昌一带楔了根钢钉,但是还不宜轻动。」

「为何?」

「兵力未足,难得全胜。我军不动,盛贼亦不能动,我军虽孤军深入却固若金汤。我军若擅动,则盛贼见招拆招,有溃败之虞。故而不能动。」

「大善!」丘元焕称赞一声,又道:「若盛贼先动呢?」

「则我军见招拆招,骑军再掩杀而至,盛贼死无地!」蒯博延低头一笑,又叹息道:「可惜……盛贼在此要冲之地安以韩家二子,要中计难矣。」

「韩铁衣!韩铁雁!」丘元焕目露锋芒道:「你对他们如何评价?」

「大将之材,且观韩铁雁用兵,昆仑一脉自凉州退入盛国之后,她又有精进,已不逊韩铁衣之能。」蒯博延看着地图悠然道:「秦国大将军伏锋已病故,韩克军也是风烛残年难以领兵征战。以徒儿言之,世间良将,韩门二子足以为秦盛两国之先。」

「盛贼得韩门二子,如鱼得水也……」丘元焕也感叹着道:「不想吴征在桃花山逃出生天,大秦国把他逼入绝路,来了盛国不久又有这般气象。往日你能想象盛贼会攻破我大燕城池,犯我边境么?」

「徒儿确实从未想过。」

「嗯。」丘元焕显然对爱徒诚实的回答非常满意,一笑之后正色疾言道:「为师来此不是要对你指手画脚,只是来提醒你,对面乃是劲敌,决计不可小觑!若有便宜处,当对此人斩草除根,否则久后必为心腹大患。」

「徒儿谨遵师尊教诲。」

「为师老了,能给你的教诲已经不多。」丘元焕摆了摆手打断爱徒,道:「你的武功已登堂入室远胜同辈,即使为师要胜你都已不易。兵法所学更是已在为师之上。所缺者,唯独历练,名望而已。所以这一次至关重要,你只需放手去做,为师会给你最强有力的支持。」

「徒儿谢师尊大恩,亦不敢忘师门厚恩,唯肝脑涂地以报大德。」

丘元焕最喜的,便是徒儿的谦逊,务实。每一次和他说话,他都会汲取其中的营养,用最简单的回答给予承诺,然后用最漂亮的方式把事情办好。所以他的寥寥数言,丘元焕并不以为忤,只起身离去前又拍了拍爱徒的肩膀道:「为师很想看一看,秦盛两国的第一大将与燕国第一大将相比,差距有多大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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