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这里也可以看得出,这起案件的保密层次很高,不然封锁宫门这种事情,应该是调宫城卫兵前来,而不是全部由北衙单独负责。
“这座宫里的侍卫、太监、宫女,现在全部在北衙里关押着,分开盘问。”郑商鸣道:“我们也可以随时提审。”
披白挂霜的宫殿凄冷非常,虽在白天,秋阳也不能叫人觉察暖意。
尤其是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无,叫人隐生不安。
只有郑商鸣、姜望、林有邪三人走进了长生宫,那队守门的捕快依旧守着宫门。
姜望静默体会着三个人不同的脚步声,试着判断另外两个人不同的心情——这当然是徒劳的,他们都不是会轻易外露情绪的人。
昔日明朗堂皇的宫殿,如今只有一种森冷的感觉弥漫。
几乎让姜望想起青石宫来。
林有邪则道:“这座宫殿里的一切都没有动过,至少在我们封禁之后,再没有人进来。”
姜望愈发意识到这件案子的重要程度了……
北衙太重视了!
甚至对青牌内部都没有那么信任,那一队捕快就守在门外,一个都不许进来。偌大宫殿,只他们三个来查线索,要查到何时?
此时再审视这个查案队伍。
郑世是天子的心腹,郑商鸣乃郑世之子,毫无疑问是天子可以信任的。
林有邪乃四大青牌世家之后,身家清白,行事可靠。四大青牌世家虽然出了一个厉有疚,已受剐刑而死。但上次黄以行之案,也很清楚地说明了她和厉有疚的区别。
姜望自己则更不用说,冯顾这样一个宫中老太监,无论牵扯到什么隐秘,也不会跟他这一个近几年才来齐国的天骄产生关系。
从北衙展现出来的姿态来看。
冯顾在遗书里说,“环顾身周,无人不疑。”
或许并不是一句疑神疑鬼的话而已……
是谁要杀他呢?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?
姜望心有惴惴。
三个人先来到长生宫的正殿,也就是“灵堂”。
除了灵柩已经抬走之外,供台、灵位、香炉、座椅……一切都和丧礼第一日相同。
当日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,如今再看,人去殿空。
而在灵柩抬走的地方往上看,三尺白绫孤零零地吊在穹顶,像一片被定住的云翳。
“冯顾的尸体现在也在北衙,你之后要去看一下吗?”林有邪出声问。
“自然是要的。”姜望道。
他并不是打算在冯顾的尸体上找什么信息。北衙里专业的捕头肯定已经查过不止一次,他们找不到的线索,姜望也不认为自己能够找到。
但他既然同意监督此案,好让冯顾九泉之下无虑,当然也要监督尸体是否在查验的过程中被动了手脚。
林有邪闻言点点头,也不多说什么,自顾自戴上一副白色的皮手套,便开始细致搜寻这座正殿里的线索。
姜望下意识瞥了一眼……还好不是上次那双尸膜手套,当然现在也不是验尸。
另一边郑商鸣也戴上了手套,正在小心地检查供桌。
姜望的职责是监督,所以他时而看看郑商鸣,时而看看林有邪。
郑商鸣的动作很细致,好像不会放过任何一寸地方。林有邪则是先扫视一圈,然后重点观察几个位置。
姜望在心里默默给他们的搜查效率评分,在监督的同时,也会扫几眼四周环境。
看起来很有些无所事事的感觉……
实际上也确实无所事事。
目前在这个队伍里略显多余。
当然,就算他想加入其中帮忙搜集线索,也大概会被拒绝。搜集线索很需要专业的能力。在有过系统训练之前,他在战斗上的天赋并不适用于此。不破坏线索就不错了。
对灵堂的搜查持续了约一刻钟,林有邪和郑商鸣相继停手,显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信息。或者发现了什么,并未表现出来。
总之表情都很平静。
“接下来搜查哪里?”姜望问。
“书房。”林有邪道。
姜无弃的书房,姜望自是熟悉的。
“走吧。”他直接在前面带路。
“姜兄,听说你和十一皇子交情很深?”郑商鸣在路上问道。
“接触不多,惺惺相惜。”姜望如实道。
“那你熟悉冯顾吗?”郑商鸣又问。
问完赶紧补充道:“不要误会,我不是怀疑你,只是单纯了解一些信息。”
“没事。”姜望完全能够理解,坦然道:“我和冯公公谈不上熟悉。十一殿下让他去请我见面,我才第一次接触这个人。第二次见面,是十一殿下遗礼相赠的时候。在十一殿下的丧礼上,才见了第三次,也是最后一次。”
“你觉得……”郑商鸣问道:“他想死吗?”
姜望摇摇头:“我无法判断,更不想干扰你们。”
一直默默旁听的林有邪忽然道:“到了。”
他们走得很快,说话间,已经来到姜无弃的书房前。
姜望有些惊讶:“林捕头好像对这里也很熟悉?”
林有邪并不答话,伸手虚按,在并不直接接触的情况下推开了殿门,然后先一步走了进去。
她当然是要掌握第一眼的情况的,郑商鸣紧跟其后。
姜望则脚步缓慢。
这是他第三次来到这里,每次来的感受都不同。
第二次来姜无弃已死了,第三次来冯顾已死了……
仍记得第一次来这里时,姜无弃的堂皇意气,冯顾的神秘危险。
但此时书房空空。
人不在,陈设如昨。
那桌椅笔墨,书架布置,一应如故,甚至桌上那碗药汤都还在那里。
好像主人家只是临时有事出了个门,徒留这空空的书房,迎接不请自来的客人。
真让人觉得寂寞。
林有邪走到书桌前,没有伸手去碰药碗,而是弯下腰来,轻轻嗅了嗅。
蛾眉蹙起。
“这药有什么问题吗?”郑商鸣问。
林有邪想了想,说道:“有抑灵草的成分。”
“抑灵草?”姜望一脸茫然。
林有邪解释道:“是一种会消解真元、制造剧烈痛苦的药物,我们有时候会用在审讯中。”
“也就是说……”郑商鸣难掩惊色:“十一殿下一直在靠这种药物,压制自身实力。以避免过早突破到外楼境。”
姜望没有说话。
他只是静静看着那只玉碗。
想起来,姜无弃去云雾山的那天,没有喝这碗药。